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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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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什么?我母亲不是那种人。”

    “不关周女士事,是叶慧根律师今早叫我不必再管于家的事。”

    他的语气相当平静。

    “展航,我向你致歉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张宇成曾经騒扰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关你事。”

    “是因我缘故,我没约束他。”

    “一个人很难约束另一人。”

    “难得你谅解。”

    “施大哥,这段日子多谢你照顾我们。”

    “是我份内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学校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学期快结束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,终于脱离中学生身分。”语气中多少带些喜悦。

    “祝你前途似锦。”

    “不,请祝我成为一个快乐的人。”

    施少华有点意外。“可是,所有少年人都是快活的。”

    这真是以讹传讹。

    到了校门口,他们道别,施君与展航握手,他的手十分柔软,只轻轻一

    握便松开。

    展航这才发觉他的司机一直驾车尾随,这时他才上车。

    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施少华。

    展翘似乎很快忘记不愉快的事,绝口不提施君,她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。

    接着,大嫂早产,大哥需要家人精神支持。

    展航听得母亲在电话中安慰展翅。“四磅多只需放在氧气箱里住一阵子,

    不会有事。”

    不可思议,那么一点点大,展航知道同学家有一只三十磅重的老猫,还

    有,一只热水瓶也有六磅重,他们出生时都起码八磅。

    照片经计算机传真过来,大家吓一跳,初生儿浑身瘀黑,一脸皱纹,同

    奶粉广告中白胖可爱的婴儿有天渊之别。

    新任祖母马上决定飞往星洲探访。

    “展航,你留下来看家,展翘,你即刻收拾行李。”

    送飞机那一日,于展航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男友。

    英维智并不英俊,却高大强健,为人爽朗。

    “这一定是展航了,”大力握手。“长得同母亲一个模子。”

    展航唯唯诺诺。

    母女上了飞机,英维智问他:“我送你一程,可愿参观英氏花圃?”

    展航有点好奇,于是说:“我有一个爱花的朋友”

    英氏马上明白,哈哈笑。“请她一起来,我们这就去接她。”

    他把手提电话交在展航手中。

    其人磊落、大方、开扬,有点像父亲。

    玉枝刚刚在家,约好在门口等。

    她上车时兴奋极了。“我最喜欢花卉。”

    农场辨模甚大,一亩亩地整齐地种着各式花树果树,温室是最精彩部分。

    英氏说:“实际点说,花农也是农夫。”

    有一间玻璃温室里空气燠热潮湿,一如热带雨林,鲜艳的奇花异卉,开

    得像碗口大,整室洋溢着不可置信的香气。

    展航诧异了,难怪母亲会喜欢这个人,多么精彩的职业。

    只听得玉枝问:“英先生,你可是植物学者?”

    “不,”英氏笑。“我家三代务农,不过,我的两位总管都有植物学文凭。”

    只能匆匆走马看花,已经叹为观止。

    临走玉枝挑了两盆牡丹花。

    “你呢,展航?”

    “可有毋忘我?”

    英氏马上叫伙计找来两盆毋忘我。

    他派司机送他们返市区。

    在回程上,展航取笑玉枝。“你真俗气。”

    玉枝微笑。“你知道什么,我送老人家。”

    “毋忘我送给你。”

    “呵,展航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客气。”

    到了家,他们下车,玉枝问:“那和气的英先生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“家母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世人聪明的居多,玉枝一听即明,十分宽慰。“那多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都认为是好事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“真奇怪。”

    “展航,到了秋季,你与姐姐都上大学,在家时候少之又少,请问伯母

    可以做些什么,天天抱着小猫小狈看电视长剧吗?找个人说话都不容易,当

    然是有伴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人会欺骗她吗?”展航说出心事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希祈每一段感情都有十全十美的结局吧?”

    “我不至于那么天真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,你妈妈会照顾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玉枝,你是何等开通大方。”

    玉枝笑嘻嘻。“说别人的事,最方便不过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清晨,母亲的电话来报平安。“已经见过婴儿,小是小一点,可是

    十分精灵。”

    “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只叫他弟弟,尚未命名。”

    “弟弟不是我吗?”

    “有更小的出生,你的昵称只好让一让。”

    展航无限欷歔,呵,他是过时老大的弟弟。

    他又问:“大嫂身体可好?”

    “正在休养,你放心。”

    母亲不欲多讲,看样子忙得不可开交,要赶去照顾幼儿,这是一个十多

    双手争着拥撮的孩子,十分幸运。

    展航觉得寂寞,屋里只剩他一人,时间过得真慢,黄昏放学回来,坐半

    天也未到七点钟。

    某人与他有同感,英维智来看他。

    “母亲有消息吗?”

    展航意外,原来她还没有与男友联络。

    展航有点同情英氏。“她刚到,在台北转机,相当疲倦,过一、两日想会

    找你。”

    英氏隔一会儿说:“听不到她的笑语声,恍然若失。”

    说得好不真挚,一点不觉肉麻。

    “展航,你不喜欢我吧。”

    展航咳嗽一声。“不,不是你。”

    他微笑。“对事,不对人,可是这样?无论谁想来抢走你的母亲,你都会

    反感。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都笑了。

    没想到母亲不在,他们的距离反而拉近。

    “展航,让我讲明心事:我从未奢望代替你父亲的位置,我只希望成为

    你的朋友。”

    展航有点感动,但仍然不出声。

    他伸出手来,像一只小蒲扇,展航与他紧紧一握。

    罢在这时,他的手提电话响了,他眉开眼笑,如获至宝地接听。

    展航相信这个号码由他母亲专用,所以电话一响英维智便知道是什么人,他待她的确周到体贴。

    他说了两句便挂断,并无情话绵绵,与女伴关系正常和平。

    “是你妈妈。”

    展航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她说会多住几天,展航,把你的女友约出来,我们去钓鱼。”

    真没想到玉枝会雀跃答允。

    他们乘一种叫水鸭的水上飞机到离岛,然后驾船到岸边垂钓。

    展航诧异地说:“我可以看到鱼游来游去,可用网捞起,用手捉也行。”

    玉枝说:“等鱼上钩是一种乐趣。”

    “有点残忍。”

    她笑。“你可用直。”

    他们在聊天之际,英维智已经钓了好几条大鱼。

    傍晚,他们回到农庄,有人笑着迎出来,英维智忙着介绍。

    “我大儿文锐,二儿文佳,还有他们的孩子小健、小波,来,别客气,

    随便坐。”

    于展航没想到英氏乘机介绍家人给他认识。

    庄园极大,他走进凉亭休息。

    有人在张望他。

    “谁?”他站起来。

    呵,是一只小鹿,迷失了路,游荡到人家后园来。

    展航慢慢走过去。“你母亲呢?”

    小鹿抬起头看着他,忽然之间牠的脸变了,幻化成一年轻女子,大眼睛,

    尖下巴,神情凄惶。

    于展航吓一大跳,呀一声叫出来。“你,你是”

    这时,有人用力推他。“醒醒,展航,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。”

    一看,却是玉枝。

    天色还未暗透,但天边已挂着淡淡月亮。

    “作梦?”

    展航怔怔点头。

    “梦见亡父吗?”

    “不,他从来没有入过我梦。”

    玉枝说:“呵,也许他很放心。”

    “也许,我还思念得不够。”

    “找你吃饭呢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回家,我不擅应酬,那么多人,不知说什么才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明白。”

    “玉枝,你真的了解?”

    “当然,像你那么敏感的人,任何事都可能引起不安”

    他们告辞,英维智马上派人送他们回家。

    “下次再来。”

    展航说:“一定。”

    到了家,他淋了浴,换上轻便的衣服,出门去。

    夜凉如水。

    展航的脚踏车不由自主又来到他不应出现的住宅门口。

    小洋房的灯亮着,离远看,像童话中的房子。

    咦,它的主人回来了。

    展航本来想兜个圈子便走,这时又忍不住伫足细看。

    忽然之间他看见一个黑衣人匆匆走出来,看身形,正是男主人李举海。

    李君一声不响,驾车似一枝箭似离去。

    屋内的灯仍然未熄。

    展航犹疑片刻,将车掉头,想回家去。

    可是,他觉得忐忑不安。

    是什么缘故?他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放下脚踏车,一步步走近段宅。

    才接近前门,就意味到不妥。

    大门虚掩着,有一条缝,刚才李举海离开时,走得竟那样匆忙,照说,

    户内的人应当马上把门推上加锁才是,治安虽然不错,尚未致于可以夜不闭

    户。

    他又再走近一步。

    这时,好似有人轻轻对他说:走,马上离开,你还来得及。

    谁,谁与他说话?

    门缝中有灯光,他缓缓伸出手,推开大门。

    他看到室内去,住宅布置十分雅致:象牙色木板地,不锈钢旋转扶梯,但却不见人影。

    年轻的他继续走进去,因为他听见声音。

    左手边传来噗噗声。

    呵,原来是厨房,一只咖啡壶在滚,所以他听见噗噗的蒸馏声。

    他提起脚步,想离开厨房,脚底好似有点黏,不由得低头一看。

    只见地板上流着一大摊浓稠黑色糖浆似的液体,而且,有一股异味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?

    然后,他看见厨柜旁躺着长条对象,液体,就是从该处流出,满地都是。

    于展航瞪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电光石火之间,他明白了,那是一个人,那人身上流出来的,是血液。

    于展航心中闪过浴血二字,伤者真确地似躺在血池里,他已经失去知觉。

    展航第一直觉是报警,希望还来得及救治,刚取起柜台上的电话,他看

    到了伤者的面孔,展航战栗。

    是段福棋。

    她雪白的尖面孔并无扭曲,十分平静,双目紧闭,她穿着黑衣黑裤,身

    体蜷缩。

    展航这才发觉,那之声并非来自咖啡壶,而是她胸口的一个大伤口血

    液不住喷出来。

    只要再隔十来分钟,她的血就会流干,届时,于家的仇人就会自地球表

    面消失。

    展航轻轻坐下来。

    不必他动手,敌人互相残杀,他大可以静观其变。

    等她气绝了,他才拨电话到派出所:我是路过的朋友,发觉她倒在血泊

    中

    于展航并没有把握这样的好机会,他颤抖的手拨通紧急号码:“请即派救

    护车到七街三号,有人受伤倒地流血不止。”

    “马上来,先生,伤者可还有知觉?”

    “她已昏迷,而且血流不止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懂急救?”

    “我应该怎么做?”

    “用布巾掩住伤口,试图止血,并且,予人工呼吸提供氧气给伤者脑部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展航忽然镇定下来,依急救步骤帮助伤者,血渗透大毛巾,可是终于停

    止,他对牢她嘴巴鼻子呼气。

    救护车赶至,医疗人员抢进来,警车也跟着驶到,展航这时才发觉,他

    置身凶案现场。

    他看一看手表,什么,连自己都不置信,从踏进屋子到此刻,只过了九

    分钟。

    他对警察说:“这么多血”

    警察诧异。“不见得比别的现场包可怕。”

    他登记了于展航的文件。

    展航抢到救护车附近。“她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严重但稳定,幸亏你处理迅速,否则就很难说。”

    另一人问:“你可要跟车?”

    于展航跳上车子。

    他救了他的仇人。

    到那个时候,他反而处之泰然,静静坐在一角。

    段福棋的面孔美丽如昔,一点不似重伤的人。

    于展航一直等到她平安躺在病床上才离开医院。

    她一直昏迷,尚未苏醒。

    展航回到家中,把衣服鞋子脱下,放入大塑料袋里,然后去淋浴。

    他的双手还在簌簌发抖。

    一整夜都无法成眠,一到天蒙亮,马上再度赶到医院去。

    他在病房门口看见昨夜那个警员。

    他向展航打招呼。“你好。”

    “她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已经脱离危险。”

    展航吁出一口气,跌坐在椅子上。

    “昨天,幸亏你救了表姐。”

    表姐?

    “她已经苏醒,录了口供。”

    啊。

    “她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