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含笑之花朵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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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一、

    初秋,午时的天气,仍是燥热。

    含笑来到窗前,手扶着玻璃窗扇,轻轻合推拢来。冷气遥空器很安静地躺在书桌上,含笑轻轻拿起,摁下开关,挂在墙壁上的空调,嗖嗖地呼出一股股气息,室内便有清风开始打转。那气息,凉凉地扑在含笑有些慵懒的身上,放下遥控器,她懒散地将十指交缠在一起,又懒懒地抬起手臂举过头顶,然后,又以相扣的双掌抚在脑后。

    散漫的视线,随着窗外一瓣花的飘落,惊慌地掠过紧闭的窗扇。

    眺望远处的站台,景色依旧,往日的境头,忽忽悠悠,往含笑的眼里飘闪,一刹那的怅惘。含笑的心摇摇晃晃了起来,像是处在悬崖边,又恍惚被往事抽去了魂,空落落。含笑眼见着飘飞的花瓣直往下坠,一时间,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。

    午时的小区,因燥热气息,见不到晨时的人影绰绰,显示出一种自然的宁静。

    含笑将相扣的手指松开,双臂环抱住微显瘦弱的肩,她象是抱住了一个孤独,一个只属于她的孤独。

    寂寞的思绪,和着浅浅的忧伤,含笑沉醉在一些时光里,心里涌起无以言诉的语,一种欲望,黑夜般一寸一寸往她心里逼近。

    那些本来应属于夜晚的细节,温度,和情话,总是会在寂寞的时候一圈一圈扩大,沉默之中,似乎没有什么语言适合描述,含笑这刻的心境。

    含笑寂寞的身影,立于窗台之前远望。那个承载着含笑与烨相遇的美丽站台,默默地伫立她的视线里。它会一如既往,承载路上多少动人的故事,含笑不想去知道,她只一心想着烨,心中满溢出烨的身影,只是烨此刻离她那么遥远。

    二、

    自七月的最后一天,与烨相见至此时,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天的时间。

    这个夏天,烨想念着含笑,却又总是心神不定地在电话里,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话,含笑捉摸不透烨的心思,她只得手足无措地等待着烨心绪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但这时,含笑又因身体上的不适,焦虑不安起来,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哪里出了状况?烨现在怎样了?却因距离的遥远,一切都象是未知数,含笑无从得知。

    四十多天经血未来,这让含笑心里感到慌乱,却不敢慌乱地往下去想,自己会不会,会不会,含笑心烦意乱,又抑制不住自己胡乱的思绪。

    孤独的感觉一阵阵的袭在心里,和空落落的魂一起飘摇着,随着孤寂袭来的,是含笑身体上的疲倦。

    她悄无声息地走向张竹席铺着的大床,将弱弱的身体缩倦着躺下,竹席的冰凉透过薄薄睡衫,冷冷地渗入她的肌肤,含笑的身心都浸淫在一种寂冷里,无法抵挡。

    身心都感觉到累。含笑轻轻地把眼敛闭上,却无法真正的入眠。

    没有谁能知道,在这城市的一个角落,于千万扇窗棂间有含笑的寂寞,她唯有抱着匿在心里的温暖,度过这些象是短暂,又极其漫长的时间,守着游走在身体里寂寞的魂,与想象中的短暂快乐相聚。

    恍惚之中,烨来到自己的身边。握着她冰冷的手,亲吻她被冷气冻凉了的额头,拥抱她瘦弱的身体。

    含笑期待着心不会丢掉,爱情不会被冷漠姿势牵引,爱不会被冷漠的言语带走,梦境不要遭遇如窗台的落花之劫。

    三、

    时间就是在一种无法预知的等待里,慢慢地消逝,人们都是在似水流年中度过,或许熬着身熬着心无休无止,爱也会在反反复复的飘摇里轮回。

    恍然之间,一个清冷的秋日午后,从含笑的眼敛里逃逸了,从此不复再返。

    黄昏来临的时候,含笑的诺机亚手机唱歌了。

    虚无的飞鸢,带着烨的声音从遥远的空间传来。烨醇厚的声音在空气里震荡:“笑,我去看你,晚上七时到站台,行吗?”

    听到烨轻轻地呼唤一个“笑”字,低沉、温和,含笑的心有一种轻颤,她似听到了,烨在她耳畔发间轻微地喘息,温柔又磁性地吸引着她。含笑的心里不由得泛滥起一股愉悦,又夹着酸楚,她不由自主地渴望,得到一种交融的放纵。

    含笑眼里闪着蒙胧,有泪水瞬间滑出她的眼眶。她捏着手机在耳旁,轻轻道出几个字:“烨,我想你,七点,我去站台!”

    时间总是应着心绪变化,快慢移步。含笑心就在等待中,柔软地想着烨。

    计算着时间,起身,梳洗一番。

    含笑换上那件碎花裙衫,婀娜的身姿,裹在旗袍似的裙装里,玲珑韵满。梳妆台前,含笑将拂在腰间的黑亮发丝,挽成优雅的发髻。

    竖立的框镜里映出含笑清秀的脸庞,映着她脸上漾起的一丝飘忽笑意,下一刻,含笑将会拥有烨的全部,她痴迷着这样的心绪暗涌。

    黄昏悄悄地来了,挂在通往站台的小径树梢。夜的荧虹灯光渐次亮起,远处的站台,已经笼罩在了橙色迷离的路灯之下。含笑的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响,得得地敲击在寂静的水泥路面。

    四、

    如所有往日里与烨的相约,含笑会早烨几分钟,站台下等候。

    离站台的七点还有五分钟。

    这时站台的灯影里,只映着含笑一个人的身影。寂静的空气,隐约飘移来一种忧伤的旋律,远处的灯光,让所有的景物都陷在半明半暗之中,明处很美,暗处神秘。

    短短的空隙时间里,含笑的心绪仍然无间隙地游走,烨似乎就晃在她的眼前。

    独处这城市里无名的一隅,为自已拧亮一盏心灯,心灯之下悠然安放,心爱的人和喜欢的事,郁郁舒张,泛着幽幽绿色,这些葱葱的绿,这时唯一地陪伴在含笑的左右,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和幻想。

    含笑游离的眼神,注视着那熟悉的方向。

    七时整,含笑的眼前,那个期待许久人,烨的身影及时闪现。

    灯影里闪出的烨,骑着深紫色的踏板钤木王子,深灰色的头盔,黑底白色细横纹的t恤长衫,酷酷的深蓝色牛崽长裤。

    烨依旧是往日里一身轻闲的着装,英俊的脸庞浮着一丝冷漠,唯有那含笑熟悉的眼神,传递过来一种焦渴,和无以名状的深遂。

    含笑绕过铃木王的尾座,侧过车身斜于后车座之上。

    烨带上含笑穿行,这个城市的夜色里。

    含笑将双臂轻柔地缠在烨的腰身。这一刻,含笑有种久围了的幸福感觉,她将的脸庞轻轻地偎在烨暖暖的背部,轻轻闭着眼敛,任向晚的风溜过耳畔,吹乱她拂于腰间的长长发丝。

    含笑醉迷着这样的过程,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等待,渴盼这一刻,含笑将全部的拥有,塞在了心里。

    五、

    烨没有象往日一样,抽出左手去相握含笑的右手。

    含笑用双臂环抱着烨腰身,心里面穿梭出来一种异样的感觉。

    相爱着的烨和含笑之间,心有灵犀,一个小小的细节微弱的变化,都会在彼此的心里落下异样的心绪。

    一种心结一直凝聚在烨和含笑的心里,是孤寂,如暗夜星空里的黑洞。

    体内的血液在血管里顽强奔涌,冲撞着想要冲出的这个黑洞,又始终在黑暗之中绝望,他们只游走在一个梦的边缘,爱情在空洞的间隙里彼此交融,没有真正的飞跃。

    夜色里烨的声音:“笑,我们要去哪里?”含笑轻轻笑着答:“烨,和你,去哪里都行。”

    是的,烨和含笑相识经年。

    相识在那个春日的午后,至今花香的味道,仍然弥漫在空气中,含笑在烨青涩的脸庞留下一个轻轻的红唇印迹,时光也在烨的心里辗出了深深的辙痕。

    那个春日已成为烨和含笑生命里一个不变的数值。

    或许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,烨和含笑会相爱,相爱的故事会如那些书中描写的爱情故事一般,凄婉、美丽。

    含笑的内心,她愿意随着烨浪迹天涯。

    轻拍肩羽上的灰尘,抖落沉淀在心的焦虑,淡看四季的花开花落,淡看路人的擦身而过,只要相伴着在一起,既使那些快乐幸福的时光匆促、短暂、和无奈,只要能和烨在一起,含笑愿意因此去品尝,无数寂寞与孤独的日夜。

    含笑心醉与震颤着有烨相伴的所有日子。

    六、

    烨带着含笑,车子刹停。

    这是一座豪华楼幢,无穷诱惑夜幕掩映下,楼栋的门内门外都映射出繁华,荧虹灯光如织锦一般,闪着炫色。

    “笑,就到这里。”含笑点头应允。

    朱红色的高大门廊和檐柱,烫金字的宽大牌匾,一色全部的玻璃钢墙壁,映出楼厅内的夜景,优雅的灯光、优雅用餐人,一切都显得是优雅、闲适。

    烨说,喝点酒吧。眼里不要有优雅的外人,我们,做一会家人或亲戚,大口的喝酒,大声的欢笑,痛快地流泪,削去伪装的外衣,你醉,我们一起醉。

    含笑不说话,点头轻应“嗯!”精致的点菜簿,烨握在手,问含笑需要些什么。

    含笑摇摇头,知道烨已是成竹在胸,如曾经含笑每一次与烨同用餐时如是。

    时隔不长,侍者端上蒸熬着汤的沙钵及喷腾着热气和香味菜碟,打开冰镇过的酒瓶,将灯光下显橙色的酒液樽入高脚杯中。

    清新沁凉的酒液滑过舌尖,喉咙,如肆意奔涌的河流,从细细的喉管涌入胸膛,开始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想象之旅。

    也许只有醉着的时候,他们才有片刻的欢愉,他们才会片刻地忘记,忘记那些深藏在脏腑内,又常常被清醒残酷撕扯着的疼痛。

    含笑端起酒杯,透过盛着橙黄色酒液的玻璃杯盏倪看着烨。

    烨放低举起的酒杯,眼神肆意地描刻在含笑的脸庞上,烨的眼神滑过困惑、灰寂,和即时的冷漠。

    酒杯影印着烨和含笑相遇的最初。繁花之中,一湖碧水,两岸花树缤纷,阳光灿烂,烨和含笑十指相扣,碎碎漫步湖岸,微笑如展开的丝缎般明亮。

    此刻记忆中的风景犹在,曾经的真实却只清晰于红尘之外。

    七、

    烨开始用冷冷的眼神,打量着含笑身着的裙装。

    他开始用莫名的话语,尖酸刻薄地对含笑说:“为什么不穿黑色的衣?那很神秘;为什么不穿红色的衣?那很媚眼你可以穿着各式各样曼妙的时装,像bbs里的马甲,可以形形色色。”

    从何时开始,烨和含笑的爱情,由不食人间烟火的最初,染上俗尘,左手相握着爱情,右手抓狂着疑惑,也许这就是所谓爱情最终的宿命。

    含笑眯逢起怨恨的眼神,用附和的话语激应着烨:“是,像你,行走胭脂俗粉间,游刃有余,离开束缚,你会如鱼得水。”

    烨说:“我可以做到!”含笑反唇:“相信你能做到!”

    冰冷的话语,冰冷的眼神,冰冷的姿态。

    一切如是掉在冷冷的洞窟内一般,在这初秋的夜里寒冷着。

    烨往含笑的杯中樽酒,一反往日的怜惜,姿势冷漠地直往含笑的杯中置入橙黄色冷冷的酒液,烨的动作里再看不到他往日的轻柔和温存。

    这刻在烨与含笑的言语里,只有玫瑰花儿渐谢的殇,花枯的枝上却带着伤心伤肺的刺。

    恍惚的思绪,仍然行走于旧时熟悉的凉亭,亭内透着阵阵凉风的清幽。贪恋的心情,却有了冷杯盏中此刻的苦涩。

    烨冷漠的眼神,瞬间让含笑感觉和烨所有的曾经,仿若只是做了一场温馨过的梦。含笑伸出去想要握住烨的手臂,无力的滑垂在案桌之上。

    八、

    有一句话一直隐忍在含笑的心里。可此时烨的冷漠,让含笑的话梗在了喉间,怎么也没有勇气说出来。

    忧怨含在她的眼神,疼痛扭曲着,直往她内心褶皱中缩蜷。

    要怎样才能唤醒和温暖烨冷冻了的内心?又抑或烨的内心,此刻正应和着如她一样,压抑着欲升腾喷薄的火焰,无处宣泄。

    含笑和烨的爱,是如湿地的藤蔓,愈是幽闭,生长愈加丰盛,爱穿过的是他们的身体,将灵魂紧紧缠绕,着床在心中最柔蔓最清晰的地方。

    温暖和感动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。

    曾经的心事,是盛开在六月的莲,于秋之时,流落于湖面,爱如重荷,负载着沉重的过往,漂泊成了一池的寂寞。

    此时,含笑却是那么渴望听到烨温和、醇厚的声音,以打破此刻滞溜在他们之间的寂寥。她渴望烨能用温润的掌心,用温暖的怀抱驱逐这由来已久陈旧的忧伤和悲凉。

    酒液滑过细细的喉管浸入身体,酒精随着血液游走在血管里,触到的却是冰冷,欲言又止的话语盘旋在含笑心里,癔念里抓狂,失却的是语言的表达。

    含笑忍禁不住,悲呛在心中汪洋肆意,疯长,孤寂的疼痛到钻进她的心里,含笑推开杯盏,伏身案桌之上凄悲地无声痛哭。

    也许只有泪水,滂沱泪水才能洗净所有,洗净那些纠缠在心里的想念,以及欲望的追索。

    含笑眼睛里流出泪水冲刷着曾经的幸福,冲刷着曾经的疼痛,也似乎冲刷出了一种欲以完结,又欲罢不能的沟壑与伤痕。

    九、

    如此的寂夜,含笑的哭泣悲切无声。

    看着含笑伏在案桌之上抽泣的身影,烨心里筑起的冷漠篱笆,瞬间被含笑汹涌泪水淹没,烟消云散般的瓦解。

    烨的内心爱着这个叫含笑女人,此时正在他的面前流泪的女人。他无法拒绝含笑的微笑,也无法拒绝她的眼泪。

    含笑的泪水,将烨本就脆弱的内心浸泡着柔软酸痛。

    在烨的灵魂深处,收藏着与含笑相爱的所有过往。

    曾经的一切,孤灯一盏、冷月长风,卷帘望断春夏秋冬。

    即使是轻轻走过的足声,或是风过时留下来一片悲伤落叶的影,还是悄无声息凋落花瓣的记忆,都如同水杯中慢慢舒张开来的茉莉花,由紧紧捻实的一团,开放如鲜的皎白。

    曾经日夜守望的爱情,期望可以开出一树的美丽。

    刻骨铭心而来,却偏偏错过了葱茏繁盛的花期。守望错过了的季节,没有时限的等待,没有时限的煎熬,日复一日,白天黑夜的轮回上映着,无休无止。

    揣着一些微笑、幸福、快乐、渴望、幻想、失落、悲伤和痛苦,为爱而爱的等着、盼着,又在不知对错的等待中,开始一场场一幕幕非凡的想象。

    极静极静的夜里,烨心中的一些感觉卑微而荒凉。

    含笑眼底倾泻的泪水,又如曾经月夜里的月光,流泻到他的心底,将他的心浸泡柔软、疼痛。

    看着含笑伏案无声悲泣颤动的身影,烨不禁伸出右手去握含笑的左手,又将左手抚摸她的秀发,并轻柔捋起含笑散于脸颊上的那缕发丝。

    烨轻轻的对含笑说:“不哭了,我不是还在吗?”

    是的,烨还在,握着含笑的手。

    烨的脸上浮起一丝似是而非的笑,内心不言于表接着说:“笑,喝吧,酒干人醉,杯尽碎。”

    似乎真的人醉了就可以长睡不醒,似乎真的杯碎了就可以打破格局的人生,然后重做自己想做的人,重新剪辑自己入世后的混沌。

    十、

    含笑心中感到一丝的快意。

    当她把杯盏丢入汤钵中,汤汁溅出洇上台布,清脆的碎杯之声传入耳膜,刺激着形将萎蘼了的神经。

    含笑第一次如此肆意,不入旁人的眼,因酒晕红的脸颊、哭得红肿的双眸、散乱着额前的发丝、满含忧怨的眼神,没有了往昔的优雅和矜持。

    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假设和想象。

    此时的含笑便在这种想象中,编辑着一种结果,然后又在这完成的结果里幻想着一种幸福、痛苦和悲伤又甚至于悲痛欲绝的情境。

    含笑的泪水是倾泻出来的。

    烨的手有些凉,凉意渗透进她忧郁的内心,心里含着的那句话,她始终没有勇气对烨说出来。

    诺大的一整层楼厅,已是空空荡荡,宴席会散,醉酒的人总要醒过来。

    烨也有些眩晕的感觉,他搀扶着依靠在他臂膀上的含笑,脚步深深浅浅地走出那朱红色烫金字的大门。

    途经楼幢面前的那条宽宽马路,正值人如流水、车如马龙。夜色里的城市才刚刚步入它鬼魅和繁华,烨和含笑却要走回他们各自的宿命。

    停下行走的脚步,楼幢的门前烨无视来往的车辆人流,烨用温润的唇将含笑深深的吻住,他将含笑紧紧的拥在怀里,无语为含笑抹去脸上的泪痕。

    近在咫尺却又似在云雾间,一切仿佛被遗忘,时间在这里自然的停止,空气也被凝聚在此刻。

    那些曾经,亲切和温暖,心底内的舒畅与感动,都丝丝缕缕暖暖地升起,萦绕不绝,然后渐渐地隐去,和着岁月里不肯退却的纯粹,一起往心中最最柔软的角落里隐藏。

    两个寂寞的人,两个不甘寂寞的灵魂,感觉到彼此心跳动的节拍,和着心跳的节奏,默契、穿越时空,将身心放逐融化。

    十一、

    含笑置于白色小手袋里的手机响了。

    她掏出手机,昏暗的灯影里,含笑颤动的手指摸索着,因醉意,模糊的意识,让含笑找不准确那个接听的按键,烨把手机接过,按下接听键钮,再将手机置于含笑的耳边,含笑焦虑无奈地轻应着电话:“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来电显示着一个冷冽的号码。

    这号码隐晦着一种提醒和暗示,烨和含笑都必须跟着附和这种暗示。

    烨在含笑的手机上胡乱的按着那些按键,此刻他烦躁地想将含笑的手机关闭,最后终是不知所措的放弃,将手机掷入含笑的手袋之中。

    如此的夜,沉重的让人窒息。

    烨与含笑间欲以取暖的拥抱,拥抱着的仍然只是彼此的孤独,随着黑夜越来越凝重,现实的感觉也越是苍凉、无助。

    含笑被烨紧紧地拥在怀里,她的眼里噙满着泪水,低垂着眉目,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:“烨,我们回吧。”

    夜空挂着一弯冷月儿,几枚星星陪衬的夜,本是寂静。

    月光泛着悠悠的光,无边无际的暗蓝色,让夜变得更是清凛、忧伤、空旷,冷冽得恰如一张忧郁的脸,脸上闪着寂寥的眼睛。

    夜阑人静,回程的路上。

    烨没有如往日,送含笑回她的蜗居。烨将车子的龙头拐往了去湘湖的方向。那个美丽湖畔,承载着烨和含笑最初的相遇,和相爱的往事。

    含笑闭着眼帘,任由晚夜的风吹拂,任由烨载着她,有意无意,将他的铃木王子慢行路途。

    她只将脸庞依偎烨的背上,双臂轻轻缠绕烨的腰身。脸上一直挂眼泪,流着泪的她,有气无力,喃喃轻语:“烨,给我些勇气!”“烨,给我些勇气”

    她终于说出了,隐匿在心里的这样一句话,说出这话的含笑,心里顿感疲倦虚脱了一般。

    含笑希望烨可以给她些勇气,让她可以去坚强地面对,那些想象中似真似幻,悲痛欲绝的凄凄结局。

    烨惊悚于含笑的自言自语。空荡的心,被含笑的这一句话梗塞着,他想象着含笑话里的真正含意,只是烨的想象,却与含笑话语中的时空相对错过。

    十二、

    此时,含笑的思绪,如一只黑夜里折翼的蝶蛾,残破而凄凉的飞行。这些思绪诱发她对过去的记忆,如流水般重现。

    这是一场无法预知的邂逅。

    相爱不会有预料。只在某个瞬间,便会成为曾经沧海,某一时刻的沉默,又会是海角天涯。

    爱恋在宿命里轮回,辗转飘摇,相爱的心没有设防距离。只是,相爱的烨和含笑,现实之间,相隔得还是那样遥远,他们如何能够,替记忆守住那些原始的知觉?

    这世间,原本就没有谁可以事先将感情预设。如烨和含笑,他们无法自主,把握自己的情感世界,彼此相爱,那样的真实,却又是如此的难以拥有。

    夜凉如水,泪水轻轻滑过含笑的脸庞。夜风很柔,却吹不来夜的花香。

    烨搀扶着含笑,脚步深深浅浅,走下拾级的台阶,步入夜的湖岸。

    湖的深处,浮泛出复杂而诡异的味道。

    五彩斑斓的景观灯,光影穿透着这片水域的夜空,鬼魅、迷幻,湖边腻着的恋人们,呢喃着旁人永远听不真切的私语。

    这片水域,承载了烨和含笑相遇时最初,和曾经的美丽。

    经年前的阳春三月,一个明媚的午后,烨和含笑就是在这里相遇。

    是前缘里便有了的一个约定。那一年的那一天、那一些蒙胧隐隐的意识,潜潜地醒来,烨和含笑相爱了

    一些声音仍然安静地飘荡着,温暖、欢乐、清朗。桃林间的丽影旖旎,烨曾傻傻的摘下带粉朵的桃枝,第一次送给含笑两朵花儿,那时含笑粉脸上的羞涩,宛如那桃枝上的粉嫩花朵。

    又有多少个清晨,或某一些日子的黄昏,烨与含笑十指相扣,碎碎漫步湖岸,依偎在情缘洞府前,看朝阳或晚霞挂满霜天,一叶扁舟荡漾湖面,流水绕舟,清风绕船,看水鸟打散流璃的湖面,看千寻渊沉的鱼儿欢快。

    所有的记忆绵长,似的在这夜的湖畔飞舞,穿梭夜阑人静的空旷,幻成妖,尔后妖娆地绽放。

    十三、

    面对面坐着的烨和含笑,守着他们各自的心事沉默,如何来把这暗夜坐深?

    灯影苍白。

    柔软的草坪,这初秋时节已经显出了枯黄。烨和含笑相拥,静默无语。

    爱情,有时就会沦丧在这种沉默、深邃的寂寞里,结局无法解释。

    燃烧的激情如烟花,灿烂的光芒悬浮涤荡,留下的迟疑,有重复的痕迹,这些痕,时空里渐渐泛成黄白颜色,最后,流逝于天外。

    以为面对面看着,爱情就会有了答案。

    烨和含笑的眼神里,仍然弥漫着一层陌生的东西,不多,但让人感觉悚然的寒意。

    这一清凉的夜里,只看见几枚星星陪衬着一弯孤寂的冷月。

    烨仰天躺在稍许枯黄了草地上,看着幽蓝的夜空,颓废地想象含笑需要些勇气的话。

    含笑已不再哭泣。

    她坐直了身子,双手摇晃着仰卧在草地上的烨,她开始带着安静的口吻和烨说话,终于言出来,她隐匿哽塞在心里那句话:“烨,我需要勇气,面对冰冷的手术台。”

    烨在听到含笑所说的“手术台”后,有一种惊心的茫然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含笑到底怎么了?烨握起含笑的手,看着低垂眉目的含笑,烨用怜爱痛惜眼神询问原因。

    含笑感受到烨手心里的暖意。

    含笑的眼里蒙胧又起。她怯怯地告诉烨:“烨,四十多天没来经血了,从来不曾有过,害怕,害怕要上手术台。”

    含笑因为身体不适的状况,焦虑不堪,她癔念忧伤地想象,没有定论的结果,疲惫感觉渗入心扉,想不动声色地忽略,又无力独自承受。

    十四、

    烨闭上眼,感觉有一股气流在胸腔内流串,并衍生出一种郁结的浮想。

    这浮想似掠过湖面的风,低鸣呜噎着经过耳边,瞬间变得遥远,似有似无,最后又嘎然停止于含笑低诉的话语里。

    流星,飞过深蓝的夜空,消失在遥远的苍穹。

    含笑瘦小的身躯,依在烨仰卧着身旁,光线脆弱的背景下,她无助地,将眼神望着那一片黑暗下的水域。

    所有幸福过的场景象幻影一般,在黑暗之中有着撩人迷离,一触即碎。

    晚夜的时间,在含笑的眼泪,与烨的沉默,和焦虑的思绪飞快地过去。

    已是近午夜的时间了。含笑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,这响起的铃声意味着含笑与烨必顺在这一刻分离。

    如此寂静的夜,铃声刺耳地响着,响声刺激的烨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烨拿过含笑的手机,想将含笑的手机关闭,只是暗淡的光影里烨找不到关机的键。烨对默默看着他的含笑说,他甚至想把手机丢进黑暗的湖水里。

    含笑泪眼蒙胧,看着焦躁不安的烨。

    分别的一刻。含笑告诉了烨,她焦虑担心的,只怕孕了烨的孩子。

    含笑害怕,她无法独自承受这样的状况,她无法独自面对冰冷的手术台,她无法接受,她与烨的孩子,在冷冷的手术台上从她的腹中,被残酷,血淋淋地撕裂剥离。

    时间不会因黑夜停滞,烨和含笑终究要分别了。

    烨和含笑,心里各自的含着许多的忧伤,他们缓缓地行走在回程的路上,沉重的心里,捻藏的是无法摆脱的纠缠,无奈、疲惫。

    十五、

    午夜,寂静的铁栏栅门前。

    烨冷漠无情地丢下还没有站稳的含笑,没有一丝的安慰,给流泪的含笑。烨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,黑夜中含笑孤伶伶的身影。

    烨的身影和他的铃木王子,如夜幕里吹过的风,留给含笑一阵阴冷,他在吹过后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含笑知道,烨的内心无法接受。

    他无法接受,含笑和他分别时那一刻说出来的话。烨的心里是矛盾的,尽管他揣着猜想还没有真正得到证实。

    含笑言语里的冰冷的“手术台”似炸雷一般,即使这还只是一个假想,需要含笑看过医生后才知晓的答案。

    烨还是没有来得及想象,含笑会怀上他的孩子。可他又似乎暗含着这种希望,他的内心更多担心的是含笑的身体。含笑的身子一直弱,他痛惜的是含笑的身体,他更希望含笑不要有别的病痛缠在身上。

    烨是如何趔趄在这种矛盾的心绪里,如何的揣着不得不与含笑离别的心情,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,含笑再也无从得知了。

    含笑一个人走在昏暗灯影里,走在那条和站台连通的幽暗小径。

    她的高跟鞋敲击着小径上的水泥路面,发出零乱的声响,就象她乱糟糟的心绪。

    有初秋的叶,树径上打着旋儿,枝头上缒绻,依依不舍地飘落,飘过含笑带泪的眼帘。

    在含笑的眼里,四季都曾有过这样的景。

    可此时,含笑看着那些似折断蝶翅的叶子,舒缓地慢慢飘落,仿佛一段难以忘怀的伤痛,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,一种生命的嘎然而止,悲剧就此被烙印下来。

    这种陨落的郁抑,纠结在含笑的心里,她胡乱地联想着,脑子里如群妖乱舞,魔障般地只飞舞着“手术台”几个字。

    十六、

    八月的午后,骄阳似张火伞。

    天空中没有一丝云,虽是夏末初秋,头顶上扛着的那轮烈日,亮得耀眼,翻出白灼的光辉。

    柏油路面也被晒得软软的,向远方望去,寂静无人的马路上,有一片透明的蒸气无精打采、懒洋洋地在升腾。

    此时的含笑是要到医院去的。

    医院离距含笑的住地不算太远,含笑她愿意这样走着去,烨说过午后两点会来医院陪着她。

    含笑一个人走在通往医院的马路。这时候,马路显得那么空旷,什么扰攘也没有。

    含笑的思绪却没有片刻的停滞。害怕癔想成为真实,含笑就这样在几乎空旷着的马路上脚步零乱,思绪混乱地走着。

    在她的癔念里,她宁可经血的滞留,是因为身体上有别的不适,她不愿这是烨给她种上了一枚细胞。

    一些痛苦的想象,像无数的虫子在心里噬咬。怆然痛苦的想象,那冰冷的手术台上,她与烨的孩子,血淋淋地从她的腹中被撕裂、剥离,散去,一个小小的无辜生灵。

    含笑与烨是相爱的。心灵相通,拥有彼此的身心,可相爱的距离始终隔着水、隔着叶、隔着一朵花的距离。

    世间是容不了他们的爱,这另类的痴。如是,尘世间的爱不只是两个人的童话,生生相联的也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世界。

    想到这,含笑觉得自己是处在颠狂的时空里。她将要承受的痛苦,不如有车辆的轮子碾过自己的身上,碾成粉碎。含笑深陷,一种痛苦的想象。

    含笑放在手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,钤声扰断了含笑的癔念中的想象,是烨发来的短消息。

    十七、

    烨在短消息里告诉含笑,他脱不开身,没法过来医院陪着含笑。

    含笑的眼泪,漱漱滚落下来,热热地溢在她的脸上,流入唇齿的,怆心怆肺。

    她觉得,自己的心就在这一刻被撕裂了,成了碎碎小块,疼痛,流血的小块,然后这些心肌小块又被冻在冰窟,直到疼至麻木。

    含笑无力的脚步,还是机械向前行走着,前面不远就是医院,含笑今天是要去医院的。

    走进医院的大门。眼泪已经隐忍到了她的眼底,她木然地做着需要做的一切。

    窗口挂号。导诊小姐带着微笑,引着含笑上到三楼的门诊室。

    门诊大夫是个中年女子,看上去非常温和。

    含笑的脸上,似写着“早早孕”几个字。女子大夫温和地微笑,温和地轻声问含笑:“是怀孕了吗?”

    含笑勉强扬起嘴角,有气无力,对大夫说:“不知道,四十多天没来了。”

    大夫边在病历上龙飞凤舞地记录,一边笑着对含笑说:“那查查吧。”

    言毕,一张尿检化验单已经开好,递到含笑的手边。

    含笑依大夫的言,起身。漂亮的导诊小姐告知,化验室在二楼。

    十多分钟之后,含笑手持化验报告单,回到门诊室。大夫告知含笑,她并无早孕的迹象。

    含笑听到此消息,木然的她,心里竟无悲无喜,只是觉得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,内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宁。

    温和的女子大夫又再次,建议含笑作些其它方面的检查,含笑应允。

    所有的检查项目一一完成。

    含笑的身子很干净。温和的大夫眯逢起她好看的眼,叮嘱含笑注意休息调养,情绪不好大起大落,含笑起身言谢,告辞。

    十八、

    走出医院的大门,已是下午四时过半。

    午时的烈日渐往西偏,空气里有渐至的清新沁凉,马路也热闹了起来。

    含笑这时什么也不愿去想,她只是感到身心瞬时的放松后,极度疲倦的感觉重新又袭来。

    含笑经过医院右侧那片稀疏,稍显枯黄了的空草地时,她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,是烨的电话。

    烨焦急地想知道含笑看医生的情况。

    含笑缓步走入那片空地,两三棵香樟树,寂寂地立于空草地,草地四周有丛生的狗尾巴草,随阵风摇曳。

    含笑坐在了草地上,倚靠着一颗香樟树干,接听那让她醉迷心悸,又无法拒绝的电话。

    烨说,这样的结果,让他突然感觉莫名的失落。

    烨在电话说,他宁可含笑身体不适是因为有孕,非是有病疼缠在身,他更希望含笑的身体健康,还好这样的结果,应是好消息。

    含笑却郁郁地对烨说,她宁可自己身体不适,是因为别的原因,非是烨给她的细胞,有孕的结果是她无法想象和承受的,那种撕裂来的痛苦。

    烨与含笑揣着各自心事,亦然彼此理解。

    至此,烨和含笑不再提起看医生的事,他们便象以往那样,电话里聊着各自及身边的事,天南海北地趣聊着。

    此时电话里,烨与含笑也聊些网络上,bbs里的趣事。说着苇靓与非雪、秋晓、香辛好些id之间的是非恩怨,bbs里似乎许多的id都有着如同现实,虚拟的情感,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和喜。

    含笑说她在深圳新闻网,似水流年的版块里,看到过一封遗书,那遗书悲怆地叙述了一个纠缠不清的情感故事,故事的主人最后用结束生命方式,来终止那段无法圆满的情感。

    说着这些的时候,含笑与烨都在心中唏嘘不已,话语也随着伤感了起来。

    十九、

    含笑心里轻叹数声,一时无语。

    想着自己与烨,那些绿荫细语缠绵的晨光,及至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。

    想着bbs里那封绝别尘世的书,和书信里的故事。自己和烨与那bbs里的故事如出一辙。想着那个故事的结局,含笑的心腔顿时如梗横陈,心隔里顿起浮尘,心绪是如云飞间飘坠了红尘,再次落低到了尘埃。

    多少次,烨曾对含笑说起,如果,她一口气提不上来了,他会陪着她去,那会是真的吗?含笑在潜意识里相信那会是真的。

    含笑想起与烨在一起的曾经“佳年华”公寓里那一次午后的醉酒,含笑呆呆地坐在宽席之上,倚着烨的身子,醉意蒙胧地看着窗外的飞鸟,怔怔地想象,自己是那窗外的飞鸟,飞出囚禁她的牢笼时,怀抱着她的烨是会陪着的。

    含笑想起二月间,她生日的那一天晚上。

    烨选择在那一晚无语决绝、华丽转身。烨给含笑带上的玉镯透着幽绿的珠光,那珠光却不能抚恤含笑心伤的痕迹,烨留下黑夜里含笑哭泣的身体,雕塑般地立在风中的站台。

    烨不知道,那一晚,含笑的白色小手袋里藏着锐利的锋钢刀片。

    也许就在转身的那一刻,爱情魂魄便被生生的抽离了去。含笑在那一刻已是无魂附体了,剩下的只是那木然的躯体支撑着人形外壳。

    有时候语言犹如尖刀,划得伤口流血于无形。

    烨在bbs里留言,便似一把锋利的尖刀,剜刺在含笑脆弱的心间。

    含笑躺在冰冷的床上,眼泪流了三天三夜,身上的经血亦从那天开始霸道猖狂地紊乱,是看不见的伤口欲流血,要以这样的方式快意地释放,含笑知道,那一天,灵魂离开了自己。

    含笑想着与烨的多少的次离恨别绪,至今日的缠绵依旧,及此时的隐忍、无奈和疲惫,含笑觉得自己的心,是被一种蠕虫一点一点在噬食,钻心里的疼痛,无人可以知晓。

    二十、

    一时间,虚无的飞鸾折翅一般。含笑的心绪被浸淫,一种无以言诉的悲怆。与烨在电话里竟是无语。

    含笑捏着手机附在耳旁,眼神茫然地望望天,望望草坪四周丛生的狗尾草。

    近黄昏的天空有些阴郁了,狗尾巴草在阵风的吹曳下扬出一种白色的絮。

    那飞絮随风飘往远处。不知道它会飘到哪里去,然后又会在何处找到让它可以再生的湿地。

    一枚枯黄了的香樟树叶,从含笑的眼前,从背倚的树梢,无语坠落。看着飘落在地的枯叶,锈色斑斑,触目惊心,含笑的心里有刹那间的恍悟。

    爱情是不是如这落叶一般,葱茏期过,便要开始枯黄。树叶飘坠了,即使它曾经那样的郁葱过,在它有限的生命季节中。生命很短也很长,人生如是,爱却难得,有一生相追随。

    含笑因为和烨聊起的bbs里那些忧伤的事,她眼看着那枚枯黄的叶子掉落,心情不禁阴郁了起来,含笑在心里唏嘘感叹,却又找不到答案地疑惑着。

    烨在电话的那端焦虑地呼唤着含笑。

    “笑,你怎么了,为什么不说话?”

    含笑在烨的呼唤声里回过神来,她迷离着眼神,毫无来由地接了烨一句话,声音与内容不相融,显得突兀。

    含笑神情郁郁又答非所问地和烨说:“没什么,那些杂草长得好高,渐渐枯黄了。”

    含笑用莫名语气对电话那端的烨说:“来时一个人来,去时一个人先去,来的时候没有惊喜,走的时候却有了留恋和遗憾!”

    烨说:“古灵精怪!”

    含笑接着她的唏嘘之声:“如果那天,我一口气提不上来了,你把我忘了吧!”

    烨说:“我可以忘记吗?我能忘吗?笑,别胡思乱想了!”

    含笑仍沉浸在一种躲不开,叹生死宿命的心绪里,她对烨说:“去了,以后不要奠祭,骨化成灰时,把灰烬洒向那片落难的水域吧,让我没有去时的遗憾。”

    二十一、

    含笑不知道,烨听着她的这些话语时,他的心绪会是怎样的沉重和低落,她也无从去得知。电话那头的烨,沉默了片刻之后,温和的声音变得喑哑,他提高了音调来应含笑,烨的声音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恼之意。

    烨应过来的声音:“你说,离开,那天是什么时候。你说,那天是在哪一天?”

    虚无的飞鸾折断了翅膀,含笑无言以对,烨将电话挂断。

    烨在他的电话里最后的一句话语中,竭力想要隐藏痛彻的游丝,含笑看不见,却确信其存在。

    一阵微风吹来,将含笑的发梢吹得有些凌乱。她倚靠在偶尔有锈色香樟树叶飘落来的树干上,没有聚焦的眼神,看着逐渐丰盈起来的马路,车来人往。她蜷缩着身子,坐低静候着黄昏的来临,她在浪费着属于她生命的时间,在这个时光暂时喘息的空草地上,等着夜色来临。

    仿佛看不见的时光触手可碎,黄昏将夕阳拖拽到暗色里。远处的楼房,屋檐下的几扇窗棂间透出了淡淡的光点,橙黄色,有夜祷的感觉。

    含笑起身,轻拍粘在身上的碎草宵,潜意识里,她是要回到可以容纳她身体的那间小屋,那间有着浓稠静谧气息的小屋,那间让她有窒息溺死般感觉的小屋。

    烨会怎样呢,这刻同样是有痛苦在煎熬着他吧,应该没有丝毫幸运可言。

    我还记得含笑的最后。

    二十二、

    没有人能够逃避季节和年的追捕,含笑的命数也不会有例外,只是这追捕来得太早。眼看着一个秋季在这般轮回里过去,冬季又一次逼近了含笑的窗棂。

    含笑在这年的秋末,最后一次和烨缠绵以后,她的身子,又被经血缠上了,肆意的经血夹着冻样的血块,漫不经心地流着,一天一天,没完没了。

    含笑病了。经血不停地流失,让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惨白,医生给她诊断,止血,切片,刮宫,至以后的放疗,含笑都未能痊愈。其实,含笑心里明白,她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了。

    含笑没有了血液来暖她的身体,这样一个易碎的人,她的身子那么冰凉,一丝一毫都不停歇地衰竭,历经了一年来漫漫时光的嘲弄,含笑的美丽,随着她禁闭的肉身一道,象夏季盛开过的花儿,在开过盛艳的时节后,渐次褪色,接近了尾声。

    含笑死了。也许是天意如此,直到含笑化为骨灰的那天,烨都不再出现过,只有和她生活在那间小屋里的亲人,尊重她了的遗愿,此后不要任何的奠祭。

    含笑的骨灰,和一些冥纸,一道撒进了一片她喜欢的水域。她的魂从此便与那片水域里的水草,水鱼作伴了。

    后有人传说,每至月盈之夜,总有一云裳女子,项佩玉饰,腕戴玉环,从无边的水域里旋身出来,疏影胶着的水岸,女子赤足而行,和滞于水岸桃花树上的蝴蝶曼舞,和浮出水面吐泡泡的鱼儿说话。

    烨和含笑,终于有了最后的分离。这最后的分离,无论是谁亏欠了谁,都不再有机会偿还。当初的惊喜,当初的欲说还休,当初的深情,倾刻随心,碾尽无痕,化灰为尘,再也不能了。